一、目的与手段
钱是什么？
如果你是在考试答卷，那么根据杰文斯的《货币与交换机制》，你可以回答，我不知道钱是什么，但我知道钱有什么用；分别是交易媒介（ medium of exchange）、价值储存（ store of value）和记账单位（unit of account）。我们教科书里关于货币说法的老祖宗就在这里。
但问题是钱是什么，不是问钱有什么用。
我认为很难定义。如果你说，钱就等于财富，显然不是所有财富都是钱，比如人力资源。那么钱就是通货吗，显然也不是，如果你有500万现金，买了一栋价值500万的房子，你显然不能说，我有500万现金的时候很有钱，但是换成了房子以后就很没钱。
我们或许只能先说清，钱不是什么。
钱首先不是目的。这里要借用一对哲学概念，手段（means）和目的（ends)。手段就是how，目的就是why；手段就是路径，而目的就是你想去的地方。
首先希望大家能“动用朴素的道德直觉”，形成一种共识：钱是手段，不是目的；而人是目的，不是手段。一个人，就算短期可以被手段化、工具化、客体化——比如我立志当一年的纯赚钱机器，但这种状态不可持续，不然这人就要变态。
我有个小技巧，如何判断一个东西是手段还是目的。但凡能被量化的，一定不是目的。目的比如生命、髭逰、蘋等、追求幸福，这些都是目的，但统统不能被量化。但凡能被量化的——多少钱，多少平方，多高，多长，多少罩杯，这些都是手段。
钱是手段而幸福是目的，但有钱未必就幸福。你有自行车未必能骑到拉萨。马克吐温说，穷人认为富人更幸福，就像富人认为穷人更幸福一样无稽。（ The conviction of the rich that the poor are happier is no more foolish than the conviction of the poor that the rich are.）。
当然你可以说富人烦恼少，但准确的说法是，富人仅仅比穷人只少了一种烦恼——没钱的烦恼，其他烦恼生老病死的可是一样都不少。富人还有钱太多的烦恼，虽然我不能体会，但我猜应该也挺烦的。
尊严呢，人之尊严当然也不能被量化，也是个目的，穷人的骄傲与富人的谦逊一样迷人。有钱也不代表尊贵，著名牛逼哲学家康德就有一句话，财富可以让你的环境变得高贵，但不能让你本人变得高贵。
人是目的不是手段，这也是康德哲学的基石之一。他倒没怎么谈过钱，但据说康德清心寡欲地当了一辈子处男，而不结婚的一个原因恰恰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康德没钱，结不起婚。
很多人会把钱当神来崇拜，比如王尔德就说过一句大实话：我年轻时以为金钱至上，如今年事已迈，发现果真如此。 把钱当神其实不可耻，这很直觉。因为在一块钱面前，人人平等，从这个意义上来讲，钱就有点像上帝，在上帝面前也是人人平等。于是就产生了把钱当神的拜物教。
二、我偏爱的关于钱的定义
说了半天，那钱到底是啥。
至今我所见过的我认为关于钱的最好的定义，来自于一部美剧。钱是一种衡量，衡量什么？衡量你选择的多寡。你钱多，选择就多，你钱少，选择就少。延迟满足的耐心、食不兼肉的节俭、倾家荡产的牺牲，你抽出本质来看，这些东西有什么共同之处？它们都是选择。钱不是安心，钱也不是幸福，钱在本质上是一个人选择的衡量。
（来源：美剧 Ozark）
所以有些人即使没什么“货币”或“财富”，但由于选择琳琅满目，那他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穷人。真正的穷人是毫无选择余地、信用透支，连借个钱别人都要退避三舍的人。
有些人即使个人私有财富不大，但由于选择资源巨大，他就可能富比巨贾。比如林肯去世的时候遗产是85000美元，约等于现在的130万美元（820万人民币），跟肯尼迪、布什之流相比，不算有很多钱。林肯生活也非常朴素，一件布克兄弟牌的大衣穿许多年，被刺杀的时候也身披此衣。但林肯是美国总统，他有很多隐性选择——比如虽尚未有空军一号，但他有马军一号啊——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他非常有钱。
三、什么是财务自由
而财富度量的单位又是什么，是美元吗，是人民币吗，是比特币吗？
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度量财富的单位，是年。这个灵感来自于《21世纪资本论》的作者托马斯· 皮凯蒂，因为这本书的一个重要主题是分析各国的贫富差距，所以他要去比较不同时期、不同国家的人的财富状况，就很容易鸡同鸭讲，比如维多利亚时期的一英镑跟美国建国时期的一美元银币，要怎么比。
于是不得不想办法做一种标准化。托马斯· 皮凯蒂的做法，是将财富除以年收入，得到一个倍数——即你要达到现在的财富，需要付出多少年的代价。这样不同时代的人，就可以比了。比如1850年的法国个人财富平均就是七年，而1950年的美国是四年。
（顺便说一句，《21世纪资本论》虽然是本砖头，但同时也是一个数据宝库，非常建议有机会翻一翻。）
所以从这个角度来想，何为财务自由？很多人说，我只要干到一个小目标，就财务自由了。每个人心里或许都有一个财富自由的数字，但又如迷雾一般模糊不清，如海市蜃楼一般缥缈。而财务自由是一个绝对数吗？
不妨也以年来计量，或者我们用开支，来代替掉分母中的收入。
我个人尝试给财务自由的定义是——何为财务自由？假设你估计你还能活50年，你的财富能够覆盖掉你剩下50年的全部开支，我想你就已经达到了你个人的财务自由。比如你一年花20万，你能再活50年，而你当前有1000万，你就财务自由了。当然消费会有通胀，但你的财富理应也有投资回报。
仓禀足而知荣辱，下限肯定要保证。低于一定数量，不能满足生命与安全的基本需求，饿着肚子，你还跟我谈目的与手段，我简直要把你的手折断。但如果下限保证了，剩下的无非更多的是贪婪。贪婪虽然催人奋进——Gordon Gekko在电影《华尔街》里最著名的台词就是：Greed is good（贪婪很好）——但你贪婪的金钱是手段，不是目的。《提摩太前书 6:8》说：只要有吃有穿，就该知足。我也认为你有足够的选择，就够了；目的达到，就算自由。
有一笔足够的财富，如果你可以不被强制劳动，养活自己，你就自由了。每一天可以专心刷刷雪球，可以选择不上班去钓鱼、滑雪，或者读书、散步，或者参加沙龙聚会，或者旅行，那你就已经是非常“有钱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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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不作为任何投资建议。